花孔雀保育员

独留我在这最后的乐园

旺角卡门

3
可能有错别字和排版问题

他一周后再次见到他。在六层狭窄的通道中,拥满各色小吃与人种,没谁想过要拓宽道路,游客从来只是一手托凉面,一手举烤面筋,这样侧着身匆匆地走过。
雷狮所处算是雅座,店家挖空心思辟出一爿空地界,通风口在靠外的一面墙壁上,整个店面约五个独座,三张圆桌,桌上蒙着一次性塑料薄膜。无人的午后,老板在账台后坦丨胸摇扇,店员去五层打小钢珠,大风扇吹鼓起白色桌布,似个个寂寥鬼魂。但到三点左右就很热闹,八方食客四面人潮,烧烤大概算某种意义上的国际通行证,食尽的铁签一遍遍重泡洗,塑料膜札起剩余边角料,急急拎往后厨的蓝色大号垃圾桶,向晚再推到走廊尽头的处理站。扇叶被油烟熏得黢黑,搪瓷餐碟也不见得刷过三次,但无人多有抱怨。每人都得一张嘴,多嘴的地方极易发生争端,这个道理安迷修也明白,所以他来六层,常是直接打包走人。这么忙碌的小世界,快餐派送全然是做梦。
无怪安迷修从前未在意过雷狮的存在。雷狮爱踞坐于店中一个最佳位置,即又不受游客群吵闹,也不得里间油烟熏烤。但他也不常来,来的时段也不固定,想起来便带三两弟兄,围坐圆桌低声商谈。也许他有几次入过安迷修的眼,然谁能一眼就钟情钟意。雷狮外表也不过一个十八岁男孩,眉目沉霭时格外阴鸷些。整幢大厦大多商家知道他名号,知他为人做事的绝处,却鲜有人相信,他这副年青皮囊下缓缓竟搏动着一颗斑驳心脏,狂傲无匹而未老先衰,枯如纸,脉络清晰可见。
他们再次相见,不算正式,只是浮光掠影中一次莫名的交汇。安迷修挤到账台去拿快餐盒,带着半分午睡方醒的困倦。雷狮在他走进店中时就留了神,而他离开时,雷狮自然而然地叫了他的名字,好像招呼亲厚老友。雷狮说,你来干什么的?坐下一起吃吧。懂行的人听到这话自然慌得无处逃遁,界外人只会觉得莫名其妙。而安迷修此时处于无辜民众与火并同伙之间,所以他犹疑一阵,小心坐下,正对住雷狮老大。
您想怎么着。安迷修打开餐盒,抬眼看着雷狮,没有动筷的意思。
想跟您交个朋友。雷狮两手放在桌面笑了笑,模仿他的口气,怪有礼貌。两旁的马仔倒是一声不响,乖乖逮着自己的烤鸡翅膀吃。安迷修蹙了下眉头,随即展开:
我何德何能啊!
这是黑帮电影中的套话。他说完这句就不知道怎么圆场了,只能看着雷狮,指望他往下发展发展。雷狮也盯着他,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。
...那我就当您答应了。老大确有老大的样子,半分钟之后雷狮施施然伸过手来,与安迷修友好交握。安迷修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他笑了笑。这是个什么局,什么网,什么迷魂阵,安迷修根本也弄不清。总之他们沉默地吃完了一桌烧烤。这是安迷修前小半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烧烤。

入夜后,安迷修被雷狮的马仔们请出了音像店,当时他正看着迪士尼动画片压惊。他们一行人挤电梯上了七层。八层满是高级会所,茶座酒屋,七层就是低级会所,说得不堪点,就是咸肉馆子。两处对比有些讽刺。安迷修感到非常不对,无奈身后几位打手看起来与他们头目一样不好说话。七层人不多,他们脚步却慢慢挪动,终于抵达一个打着粉色光线的入口处,入口进去还有一段走道,尽头有个保镖模样的异国人站着,他背后还有一扇大门,音乐鼓点声频频撞着门扉。其中那个年岁看起来最小的马仔恭敬地说,我们就送到这里,接着您自己进去吧。
安迷修强持镇定地扭过头,微笑问他,怎么......你们老大不是在里头吗? 你们不进去,那什么,保护他?
不是的。小马仔说。我还没成年呢,没身份证不准进( 其余几个马仔也点点头)。您身份证带了吧?

带是带了......可是我......

那您快进去吧,我大哥在里头等着您呢。小马仔比较无奈,下颌扬了扬,示意其他马仔护送安迷修进去。
哎不是! 我那个......

安迷修非常慌了。他稀里糊涂地掏出身份证。他看见了证件上自己的纯良无害的傻脸。我何德何能啊。他还在想。
新世界粉红色的大门已缓缓为他敞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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